要……要飯的？

他的親生兒子，竟說他是要飯的？

周高明憤怒到極點, 一口氣沒喘上來倒在了草堆裏, 看著小偉和張富手拉手的跑開, 心裏卻突然空空，又難受到了極點。

那是他的親生兒子啊！

他低頭看看自己臟汙的手，又看看自從斷了後就基本沒用過已經萎縮的不成樣子的雙腿，他不得不承認, 他這個樣子是真的像要飯的。

他突然覺得眼睛有些發酸，擡起手時, 看到的卻是布滿灰垢的指甲。他沒有去揉眼睛, 而是定定看著手，任由眼睛慢慢紅了。

周高明的事兒周家其他人並不關心，大年三十的團年飯, 也不過是周小如端了碗雞魚的邊角再加兩塊肥肉一些米飯, 往他面前一摔罷了。

不過今兒卻讓周小如有些意外，因為周高明既沒搶著端過飯碗，也沒像往日那般怒瞪著她一副想打她的模樣。他只是低著頭沒有反應，好一會兒擡起頭時眼圈卻紅紅的，像是哭過了一樣。

只不過他這種人，會哭嗎？親娘沒了他都能躲在外面不回來，他壓根就沒心！

周小如不為所動, 冷哼一聲轉頭就走。

“小如……”周高明卻叫了她。

周小如停腳，側身淡淡瞥了他一眼。

沒說話，但那眼角眉梢都是厭惡的模樣, 卻叫周高明的呼吸滯了滯。

見周高明不說話，周小如便又要走。

周高明這才急急忙忙道：“張根……張根和你大嫂，他們……他們是……”

周小如明白了。

她轉過身，居高臨下看著周高明，慢慢惡劣的笑開：“是啊，沒錯，大嫂和張根早就是一對兒了，三哥和我都同意大嫂改嫁，我們還同意小偉和小磊改姓張呢。大哥，你高不高興？”

周小如再一次叫大哥，卻是帶了滿滿惡意。

周高明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，然而他看著周小如，自然而然就想起從前王氏有多偏疼這個妹妹，因此那到了嘴邊的惡言，一個字也說不出了。

若娘還活著，她絕不會允許發生這種事！

周小如的確有了報覆的快感，但是看著周高明此刻淒慘的模樣，心裏卻並沒多麽開心。想到王氏臨終之前還對這些兒女放心不下，想著她還叮囑三哥千萬別跟周高明周河源計較，周小如的心狠狠酸了酸，帶著七分怨氣三分難受，她道：“周高明，你給我好好活著，一輩子懺悔你做過的錯事才行！若不然，你死了也沒資格見娘！”

周高明沒說話，他只是深深埋下了頭。

而周家裏，吃過飯後上了茶，周山海一邊喝著一邊跟張根說話：“待春天裏暖和些了，我便要去京城，暫時那邊情況還未定，所以大嫂和兩個侄兒我應該都不會帶。只就這麽丟下他們我也不放心，所以想跟你談談，看看選個日子叫你們成親。”

本只是各取所需的湊合，但真這麽相處下來，張根不知不覺就對陳氏上心了。這雖是個嘴上不饒人也絕不肯吃虧的，但卻是個能記住別人恩情，心存感激並覺得應該回報的。而她對小偉好，對他也好，雖說論長相遠遠比不過梅花，但論貼心，論相處起來叫人覺得簡單舒服，她卻強於梅花無數倍。

媳婦孩子熱炕頭，在這大冷天裏，他是真想早些娶了陳氏。“行，那我今兒回去就查黃歷，定什麽日子你這邊都可以嗎？”張根小心翼翼問。

周山海看向陳氏：“我這裏都可以。”

都是過來人了，陳氏也沒害羞，想著周山海若是去了京城，那她的確早一點嫁了的好，也省得回頭她再嫁時，周山海這邊還要麻煩。

“我也都可以。”她點頭說道。

張根看著陳氏忍不住笑：“好，那我今兒回去就查黃歷。小偉他娘，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？”

陳氏見他高興的模樣，終於後知後覺的不好意思了，微微紅了臉，她擡腳就往外走：“我去看看竈臺上和的面怎麽樣了，你們說。”

周山海也笑起來。

大半年過去，他看得出來，這兩人都上心了。

“不過，開春我們去了京城，你和大嫂就搬到縣裏吧。明年應該在府城那還會找地兒再開一家鋪子，需要人，另就是小偉那邊在私塾讀書，我們不能陪著，你們得陪著。”

張根沒猶豫就答應了，小偉的前程陳氏很在乎，而他家張富也又長了一歲，也得考慮了。

一番談下來，張根帶著張富高高興興走了。

晚上吃過餃子，因為周山海的習慣，周家今年仍沒有守歲不睡的習慣，天還沒黑陳氏就和周小如去了西側間，何秀婉去哄小寶珠睡覺，周山海在屋裏坐到天徹底黑下來，這才出門走到草堆那。

周高明靠在草堆上發呆，聽到聲響擡起頭。

周山海靜靜看著他。

兩人都沒說話，好半晌，他才道：“過完年，我就要去京城了。以後……不知道什麽時候回。”

周高明冷冷嘲諷：“去就去，跟我炫耀什麽？想看我羨慕你嫉妒你，還是跪下給你磕頭求你帶我一起走？我就算能給你磕頭，你能帶我走嗎？”

周山海沒回答他的話，自顧道：“大嫂年後會嫁給張根，小偉我在縣裏給找了私塾讀書，他們親事定下後會也會去縣裏。待過兩年，我在京城安穩了，就會接了小偉和小磊過去，至於大嫂和張根，看他們自己的意願。”

不知是不是因為提起小偉和小磊，周高明竟不吭聲了。黑暗裏他緊緊盯著周山海，片刻後卻突然長出了一口氣，垂下了頭。

不在乎娘，但到底還是在乎孩子的。

這個人，總算是最後還有那麽一點點芝麻一般大的良心。周山海道：“正院，你這輩子就別想進了。年後大嫂嫁了人，東院你想進就進吧。”

話說到這，周山海就沒什麽和周高明說的了。

周高明卻在周山海走到正院門口時，突然道：“山海，你覺得娘有沒有怪我？”

周山海本不想回答，但他敏銳的察覺到今天的周高明和往常不一樣了，因此他停下腳，道：“小如怪你，我怪你，大嫂怪你，二哥怪你，小偉小磊還有小曼，統統都怪你。但是娘……不論活著還是死了，她大概是唯一一個不怪你的人吧。”

周高明怔了怔，隨後便低聲嗚嗚哭了，而哭著哭著便變為了嚎啕大哭。

周山海擡腳，大步進了正院，關了門。

西側間裏陳氏剛把小磊哄睡著，正要說小偉別再鬧姑姑了，就聽見了外面的嚎哭聲。做了那麽多年的夫妻，即便是生平頭一回聽見周高明哭，她也是瞬間就反應過來了。

沒想到小偉也反應過來了。

他沒再鬧周小如，而是湊到陳氏跟前，抱住了她：“娘，是他在哭。”

陳氏深吸一口氣，輕輕拍了拍小偉的後背：“小偉乖，睡吧。”

小偉眨眨眼睛，沒再說什麽。

周小如看著外面目光怔怔，過了會兒才輕聲問陳氏：“大嫂，若當初我和三哥沒逼你離開去鎮上，你會怎麽樣？或者說……你後悔了嗎？”

後悔嗎？

沒有，周高明是哭了，許是因為愧疚，許是因為覺得日子難熬，許是……但不管是因為什麽，說她一點不動容不可能，但後悔，真沒有。

陳氏慢慢道：“他不是個好兒子，也不是好丈夫，更不是好父親。”身為父親，沒有克制自己謹言慎行，相反卻做出那般事，那不僅僅是給兒子們做了壞榜樣，那就是說明，他壓根沒有做好當一個好父親的準備。“不過，若是沒有現在的選擇，我依然會跟他一起過下去。哪怕不是為我，為著小偉和小磊，我一個人沒把握能好好養大他們。”

周小如思索著道：“若是我，我有把握。我在美人館裏如今也是不可或缺的夥計了，靠著一雙手，我有能力掙到錢養活自己，養活孩子。”

陳氏點頭，她如今也有這般底氣。

不過能有張根陪伴，她依然覺得好。

·

周山海只在家待到大年初二，初二那天其他人直接去鎮上，他則陪著何秀婉娘倆回何家村。

今年過年何秀蘭沒回來，不過何秀梅和趙然徹底離開趙家，今年就是在何家過的年。那邊兩個女孩兒，小丫已經能搖搖晃晃的走了，這邊再加個小寶珠，雖少了何秀蘭和虎子，但仍然很熱鬧。

看著外孫女，吳氏就可盼著何大寶也能娶個媳婦兒了。不過何大寶書讀的還不錯，過了年春天裏就要參加縣試了，如今她可不敢打擾何大寶讀書。

何家地方小，雖得知了何秀婉要跟著周山海去京城，但因著何秀梅一家住了西側間，所以也不過就是下午多待了會兒罷了。

張根那邊是真想早點把陳氏娶回家，因此回家一查黃歷覺得大年初八就是個好日子後，得了陳氏的同意，於是成親的日子便就定下了。

時間趕，六天內所有流程都走完，到了迎親這天的正日子也有些好笑，美人館和張根的鋪子就是隔壁，所以張根的迎親隊伍是先繞著運來鎮走了半圈，回來接了陳氏後，又繞著剩下的半圈走了回，然後大紅花轎才停在隔壁鋪子門口。

陳氏當初嫁給周高明的時候是直接一個小包袱，從娘家走到婆家的。但如今卻是大紅花轎擡著，竟比做姑娘的時候還要體面，她下了花轎，被張根牽著往屋裏去的時候，眼裏忍不住就蓄了淚。

張根喜氣洋洋，看客們熱熱鬧鬧起哄，張富和小偉高興的跑來跑去哇哇叫著，這親事便成了。

待一對新人進了洞房，周山海夫妻倆就出來幫著招呼客人了。張根的爹娘年紀都大了，因著還是前年桃花的事兒折騰的夠嗆，今兒個便只在後面屋裏擺了一桌。而張家窮親戚多些，今兒個來的更多的是周山海這邊的兄弟和朋友，另就是張根在美人館幫忙後認識的一些生意上的人。還有便是看著周山海的面子，廖有為的爹娘也來了，崔民也來了。

至於陳氏的娘家人，自打她離了胡家村做出和周高明決裂，而陳家人想要她丟下孩子回去再嫁被她拒絕後，如今便不怎麽來往，今兒只他哥來了。

兩人雖都是二婚，但今兒的熱鬧絕對好過他們彼此第一次成親。只不過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，在這樣的大喜日子，竟會有人來觸黴頭。

這觸黴頭的不是旁人，竟是何秀琴。

還是何秀婉聽見小寶珠的哭鬧聲抽空想去隔壁看看時，出了這邊鋪子，竟看見何秀琴直接一頭往美人館的墻上撞了去。她當即就嚇了一跳，因為何秀琴帶了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勁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哼哼，我想打人了，我說不是一個字兩個字的評論就發紅包，居然有人就發三個字的QAQ！

嚶嚶嚶，我要化身嚶嚶怪了。

另外大家要是覺得文荒的話，我給大家推薦幾本我的完結文吧，《嫁給男配之後》、《兩世嬌寵》、《八十年代錯嫁之後》、《穿成兇殘大佬的原配》[這本我會在農家女寫完就抓緊填完的，可以跳坑]都還不錯哦。另外《神棍影後十八歲》和《大將軍的農門妻》前期也很好看，後期就我現在看來是不滿意的嚶嚶嚶。《完美女友》我自己覺得不錯，但這本有爭議，可看可不看。然後我還有幾本百合文我挺滿意，但你們怕是不看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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